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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陌路

第二章 陌路

当伊登 亚伦 鬼鬼祟祟地穿过下城区破旧的小巷时,吸引了不止一道怀疑的目光。

这也难怪,虽然是一身普普通通下城区小混混的装扮,

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配上偷偷摸摸的动作实在有些不太自然。

话虽如此,可伊登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在恶狠狠地瞪退看热闹的人群后,年轻的小混混一溜烟跑进了小巷的深处。

一面残破的砖墙横在面前,伊登四下张望着,周围堆满了各种生活垃圾,即便盛夏已经过去,陈年的恶臭还是没有得到缓解,此刻静谧的小巷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就是这里了。”伊登一边小声地嘀咕,一边沿着墙壁仔细摸索着,手在一处极不自然的凸起处停了下来。反复确认之后,伊登深吸了口气,跳开了半步,然后用力踹了上去。巨大的冲击之下,以假乱真的门板瞬间碎成几块,一声熟悉的嚷嚷声传了出来。

“我的天,你就不能先敲个门吗?”

伊登低下身子踏进了隐藏的小屋,望着眼前翘着腿靠在座椅上长吁短叹的年轻人忽然松了口气,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马修,你还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哈?”被叫做马修的小混混仰起了头,乱糟糟地头发像钉子一样翘起。“你还担心我经营不善?”

环顾着不过十几平米的小屋,伊登沉默下来。整个屋子里除了一副过于宽大的座椅几乎没有其他物件,在桌上摇曳的油灯照映下,灰色的地板上各类垃圾随处可见,平常人难以容忍的臭味刺激着鼻腔,丝毫不逊色于外面,不,或许两者本来就是一体的。犹豫了一小会,伊登别开目光默默点了点头。

“哈,你要对我有信心!”点燃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烟卷,马修故作老陈地双手交握,一副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老大模样。

“下面我们来谈谈关于你砸我场子的事吧。”

“这样.....更快。而且上次你故意拖了好久。”伊登有些不自然地摆了摆手。

“我那是有事啊!”马修一下子急了。

“你能有什么事?”伊登不以为然。

“我......额.....”挠了挠鸡窝一样杂乱的头发,

刚刚树立的老大形象彻底崩塌了。

马修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这是秘密。”

翻着白眼,伊登有些不耐烦了,几天不见眼前的家伙还是一样的不着调。

掏出怀中的袋子直接扔在房间的桌上。金属与金属间碰撞,在昏暗的小屋发出清脆的声响。“和以前一样。”思索了片刻伊登再次补充,“门的钱从这里扣。”

“你这家伙.......”虽然嘴上嫌弃,马修还是戴上了手套,清点货物。

“一共15把匕首,都是真货。”就像伊登说得那样,15把做工相同的匕首上都刻着同一种印记,灰羽的印记。

由于只有灰羽掌握着天心矿的加工技术,因此所有带着灰羽印记的装备在黑市都可以卖出极高的价格即便是这样掺杂量微乎其微的小玩意。

出于对金钱的贪欲,不少下城区的小混混都把偷窃目标放在了维护治安的灰羽低阶士兵身上。虽然风险极大,但丰厚的回报实在令人垂涎。像马修这里这样的收购点在伊斯特兰并不少见,不过是鲜有生意罢了。

自己是怎么和眼前的家伙认识的呢?回忆起之前,伊登不由自主地皱眉,那一天自己第一次得手,正发愁怎么处理赃物,自称马修的小混混立刻迎了上来,“嗨,卖给我吧,价格绝对公道!”虽然这货表现地相当殷勤,但这种仿佛被监视一样的感觉,还是让自己隐约不安,不过交易了这么多次马修也没有搞过什么小动作就是了。而且两个人性格刚好互补,很快就混熟了起来。虽然离无话不谈的挚友还有些差距,但以朋友互称还是绰绰有余的。

“哎,怎么说呢?”这一次马修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爽快地交付货款。

“货不满意?”伊登有些费解地望着马修,这样的交易已经进行很多次了。

“我说,收手吧。”拨弄着匕首的马修一副为难的样子。

“为什么?”

“你哥奥斯艾昨天找到我了。”

伊登一下警觉起来,“你告诉他了?”一提到自己现在唯一的家人,伊登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怎么可能!”马修连忙辩解,“可是......”他的声音又忽然变小。

“他很担心你,而你现在做的事.....很危险。”

即便是有些木讷的自己也清楚地明白眼前的小混混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忧。

“我.....会小心的。”

低着头伊登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这个问题啊。”马修有些无奈地将装着货款的钱袋交到伊登手里。

“总之,别被抓啊。”

“啊,好的。”虽然在回应马修,可伊登一直都看着别处,这只是敷衍而已,无论是自己还是小混混马修又或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哥哥奥斯艾都应该清楚,伊登是不会停止这种对灰羽不痛不痒的骚扰行为的,这并不是钱的问题。

自己所偷窃的不过是灰羽骑士们几乎不会使用的匕首,偏向装饰性的小东西,即便丢失也完全不会影响作战,没有了它依旧可以飞扬跋扈地横行街道。

然而,自己果然还是无法容忍,无法容忍着肢体健全的自己就这样看着间接害死自己父母的灰羽一天天壮大,却束手旁观,无动于衷。离开自己唯一的亲人,一个人在城区挣扎求生,已经三个月了,只有在偷窃灰羽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即便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行为,对于现在的自己也是必要的。

嘴角不知不觉地抿紧,等到注意的时候已经快到街角了。打开钱袋十五枚金币静静躺在手心,“那家伙,果然没有扣下门板的钱。”绷紧的嘴角慢慢变得松弛,

伊登心想:“还是下次再还给他吧!”

下城区的街道一如既往的萧条,行人脚步匆匆地路过稀少的商铺,却很少驻足。虽然大家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伊登心里清楚,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家人拼搏着,即便是小混混马修都有着被称做老爹的家人,每当提及那个所谓的老爹时,马修的那份骄傲的神情都令自己有些羡慕。有一次伊登只是表露不屑,小混混立刻就怒了,双手伏在桌上,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

真好啊,伊登由衷地想,你还有一个值得你拼命维护的长辈,真是幸福啊。

“老哥现在在做些什么呢?”望着稀疏的人流伊登没由来地自言自语。

“应该还是在那个书店做着微不足道的工作吧。”太阳渐渐西沉,柔和的光芒为四周低矮的建筑群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边。

“老哥也该回家了吧。”

伸了个懒腰小混混摸了摸沉甸甸的钱袋。“好了,今晚去哪里睡呢?”

一抹银白的光亮一闪而过,正准备离开的伊登,目光也不由地被吸引而去。

身着白色盔甲的骑士独自行走在下城区的街道上,那副盔甲比之前伊登所见过的都要精美,而其中的骑士却比以往见过的都要沮丧,落寞的身影就像一条败犬,独自行走在通向上城区的路上。

“是哪个失势的贵族子弟?”嘴角再次变化,黑色的情感伴随着冷笑浮了上来。“真是绝佳的猎物。”将好友的忠告抛之脑后,伊登决定行动起来。

这真是太简单了,当伊登像条鱼一样紧紧贴在目标身后,不禁感慨起来。一开始还在担心会不会因为稀少的人流而被发现,可当

自己与猎物只剩下两人宽的距离时,

灰羽的骑士仍然没有察觉,华丽的长剑毫无防备地挂在腰间,双臂像两根无用的木棍低垂在身体两侧,怎么看都是一副颓废的模样。“白痴!”伊登没由来地在心底辱骂着素未谋面的骑士,长久以来对灰羽的怨念蚕食着伊登的理智,

这一次下城区的小混混决定玩一票大的,他要偷走骑士引以为豪的神誓。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心率快到即便晕倒也不奇怪的地步,大脑也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一次我终于要对灰羽产生些许影响了吧,失去这把佩剑会对灰羽骑士造成多少影响?只是想象就足以令自己得到满足。夺走剑然后迅速逃进迷宫一样的曲折小巷,即便是了不起的灰羽骑士也不可能追得上来吧。

伊登几乎就要成功了,当手快要触摸到剑鞘的时候,伊登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芳香,

几根乌黑柔亮地长发从头盔的缝隙间露出,拍打在伊登茫然的脸上,此刻伊登才注意到眼前的骑士似乎是个女人。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手腕突然间一阵剧痛,像是被大型食草动物咬住的触感,行窃的右手被抓住了。女骑士慢慢转过头来,那张伊登一直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面容慢慢映入眼帘时,对视的两人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伊登!”“安娜!”

当骑士慢慢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借着对方震惊的机会,小混混慌不择路地逃向了陌生的小道。“伊登!”安娜再一次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而这只是让小混混逃得更快而已。

“啊啊啊!”伊登呐喊着,在无人的小巷夺路而逃,身后的骑士并没有追上来,可小混混还是拼命地逃跑着。

身体越来越沉,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起火焰灼烧般的疼痛,可伊登还是没有停下。“安娜!安娜!”下城区不值一提的小混混一遍遍呼喊着高不可攀的骑士的名字,脚下忽然失去了力气,到达极限的身体一下子撞倒在铺石的小巷路面。“哈哈.....”撑起精疲力尽的身体,依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伊登剧烈地喘息着。“安娜,安娜.....”他仍在呼喊着,声音无比悲切。

“是吗,你果然还是成为了灰羽的一员了吗。”心脏就像被扯下一块,偌大的空缺无法被填满。两行泪水慢慢滑落,仰天落泪的伊登心中一阵悲伤,一个是前途光明的骑士,一个是浪迹市井的街头混混,

昔日的玩伴偏偏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这绝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会面,这根本就是命运最恶意的戏弄。“开什么玩笑!”伊登咆哮着一拳砸向了粗糙不平的路面,手背顷刻间皮开肉绽,有时候心底的伤痛只能用肉体的伤痛来缓解。

怨恨、悲伤、羞愧复数的情感在脑海间交织在一起折磨着自己的意识,但这并不是安娜的错,为了追求自己始终如一的目标而不断奋斗的女孩没有任何错误。

“哈哈。”小混混在落日的余晖下露出苦笑。

我应该祝福你才对啊,毕竟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等待心境平复远比想象中要久,即便瘫软的身体早就恢复了力气,伊登也没有挪动半步。

连绵的阴影笼罩着空无一人的小巷,伊登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靠近南部城墙的地方,“这里离家不是很近吗?”伊登不禁面露苦笑,要不要回去看看呢,只是远远得看看就好。回家的念头压制不住地冒出,在游荡这么久之后,这样的想法确实无法抗拒,况且自己也需要一个转化心情的契机。

“那就回去看看吧。”还有些刺痛的脚不知不觉地动了起来,“没事的,就只是看看而已。”伊登这样安慰着自己,眼下也只有家的感觉可以为自己带来些许温暖了。

微凉的风吹过蜿蜒的小巷,吹散一阵扬尘,尚未腐烂的枯败落叶划过地面拉扯出一声声刺耳的杂音。

在伊登起身的时候,他才察觉了异样。很不对劲,实在太安静了,记忆中的这里虽然冷清,却也不是这般死寂,匆匆路过的行人,谈论不堪话题的混混......而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背脊不住地打颤,鲜有阳光的阴影中就像随时会涌出野兽,仔细辨别才发觉微冷的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微弱的腥甜,那是冷掉的血的味道。

不妙,非常不妙,要赶快离开。出口并不算远,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正当伊登准备加快脚步的时候,一道人形慢慢从黑暗中涌现,挡住了去路。

略显瘦小的身体包裹在漆黑的披风之下,纯黑的落地长袍与阴影彼此交融,仿佛就是黑夜的延伸。女孩精致的五官有着浮雕般的质感,捉摸不透的脸上就像掺杂着所有的情绪,似笑非笑,欲羞还迎。而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双半隐刘海下的眼睛,猩红的微光从刘海下透过就像墓地闪烁的鬼火,永不熄灭的红色溢满了眼眶。

“哟,你好啊。”拦路的女孩向着伊登微微一笑,那份悠然就像在欢迎阔别已久的老友,可无论怎么回忆,伊登都对女孩没有任何印象。

“有什么事吗?”伊登一边警惕地盯着来意不明的女孩,一边稍稍退后拉开距离。

虽然没有标明来意,可那双暗红的眼睛还是令伊登隐约不安,只是被注视着,就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你不是很怕我呢。”歪着头女孩有些不可思议。“一般人看到我都会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命。”

“怕你?为什么?”伊登尽量自然地回应着。

女孩指了指自己暗藏刘海下的眼睛。

“啊,我曾经和圣徒有些渊源,并不是很反感你们,只要你不主动攻击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出乎意料的回答,女孩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突然笑了,纯洁无暇的笑容,如孩童般纯真。

“啊,这样啊。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恐惧的理由吧。”话音未落,空气毫无征兆地开始震动,一排黑色的箭矢像是从阴影中剥离而出,凭空生成,然后笔直射向自己。

伊登猛地蹬地,身体跃起的同时,原本脚下的位置溅起一地碎石。

“唔,反应还不错,勉强合格。”望着安然无恙的伊登,那双红色的眼瞳里流露出些许赞赏。

冷汗顷刻间沾湿了伊登的后背,对女孩的评价一下跌至谷底,如果再慢了一点,这双脚就废了吧。

“你想杀了我?”询问的同时,伊登悄悄将手伸向身后,三把做工低劣的小刀就藏在那里,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色,不过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聊胜于无。行走于下城区的街道这样的准备是必须的。

“不,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而已。啊,对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孩忽然低下了头,微微鞠躬。“我是艾琳娜 安斯艾尔你也可以叫我魔女,然后.......我是将要毁灭灰羽之人。”

“哈?”已经握住小刀的手一下子停住,这样的自我介绍令伊登有些混乱。小混混有些恼怒地瞪着眼前满口疯话的魔女。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急。”自称艾琳娜的圣徒不紧不慢地抬起一直隐藏在长袍下的手臂,当她打开手

掌的时候,一颗深红色的石头静静躺在女孩染血的掌心。

伊登眯着眼,他认得这样东西,这是一颗极其稀有的天心石,而且纯度不低。

“你想将我转化成圣徒?”

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石头吸引,是错觉吗?沾染血迹的石头在女孩掌心不住颤抖,心脏般跳动着,宛如活物。“你确定我有那样的潜质?有资格成为圣徒的人是万里无一吧。”伊登甩了甩头,努力排除了杂念。

“没你想的那么困难,只要有意愿,有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实现的愿望,然后心甘情愿的拥抱这诅咒就可以了。”女孩笑着,又靠近了一步。

“所以,你还是想转化我?”小混混不动声色地退了一小步。

“不,选择的权利在你手上,我只是为迷途的羔羊指明道路。”艾琳娜窃笑着,一副对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的样子。

“迷途?我?”心中一团乱麻,就像是被人当众揭穿暗藏多年的秘密一样烦躁。“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艾琳娜露出浅笑。

“你的内心在可求力量,可与此同时你又感到不安。既想获得复仇的力量,又不想付出日常作为代价。”

伊登沉默地紧盯着女孩,眼神冰冷。

“整天做着不劳而获的美梦,然后依靠小偷小摸安抚自己......”

“你怎么知道的?你在监视我?”

“为了打倒灰羽,任何能够成为棋子的东西我都会善加利用。而你是必要的消耗品。”

“来吧,拥抱你的命运吧!你终将一死但你的死不会成为终结,我们将背负你的遗愿,是诅咒,也是祝福.......”

“抱歉啊,我现在没有为你献出生命的打算,以后也不会有!”

女孩的疯话被一把投掷的小刀打断,她微侧身体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在伊登转身逃跑的瞬间第二把小刀同时掷出,如意料之中那样艾琳娜依然轻易地躲开了。虽然没有指望能够造成伤害,只是抱着能够拖延一下时间就好了的心态,可这也太夸张了吧,自己得意的投掷技巧完全没有影响到女孩的行进,从结果上来看反而是自己浪费了时间。

认识到彼此间的差距后,小混混不管不顾,拼了命地朝着无人的小巷逃去。

“哈。”望着伊登逃跑的背影女孩发出一声呵笑,“你以为可以回避自己的命运?”她扬起手臂,一团黑色的雾气立刻扩散开来,形似藤蔓般的黑雾缠住了伊登的双脚,失去平衡的小混混仰面摔倒。

“真是可悲。”艾琳娜叹息着,信步而来。“你以为你逃得掉?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宿命!”

她一边大放厥词,一边毫无防备地走到小混混脚边。

当眼睛捕捉到长袍的一角时,倒地的伊登突然跃起,向着女孩挥出最后一把小刀。凶狠而饱含杀意,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刀锋直指女孩的左胸。伊登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眼前的怪物本质上也是人类,而人类只要被刺穿心脏就会一定会被杀死!以自己的速度,正常人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而眼前的怪物似乎也是如此,她的脸上还凝结着之前不可一世的笑容。“得手了!”伊登暗喜。

流畅的动作突然停滞,深入骨髓的疼痛麻痹了双脚,就像被那团黑气咬掉一样。

“啊!”发出惨叫的伊登再一次跌倒。突如其来的痛苦之下,唯一的武器也甩开了好远。

“自不量力。”女孩挥了挥手,凝聚的黑气托起了甩到一旁的小刀。

握住小刀的艾琳娜一脚踩在了小混混的胸口上,现在,失去武器的伊登连起身都无法做到了。伊登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女孩,而艾琳娜则轻轻俯下身子。

一时间伊登觉得女孩会直接杀了自己,可出乎意料地,女孩只是扳开了伊登握拳的双手。

金属和石头的触感分别传入手中,在伊登理解现状前那双红色的瞳孔已经伴随着脚上的持续的疼痛一起远去了。

强忍着残余的痛觉伊登迅速起身,这时他才发现,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慢慢没入阴影,她放过了自己?为什么?

“你看,你的小聪明帮不了你。”渐渐模糊的女孩向着自己摊开了双手。“只有真正的力量可以拯救你。”

“我没什么需要拯救的!”伊登恶狠狠地回应道。

“也许吧。但你唯一的亲人或许需要。”女孩残酷地笑着。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伊登暴怒地低吼着。

“没什么意思,到底是要依靠右手的小刀,还是左手的诅咒,就由你自己决定了,不过要快一点,吉尔斯可是个性急的家伙。”

“混蛋!”伊登扑了上去,却只抓到了空气,如同字面意思上那样,艾琳娜真的融入了黑暗。

“可恶啊!”捶打着地面,伊登慌忙起身。

没时间犹豫了,如果那个疯子说的是真的,那自己的老哥奥斯艾现在已经危在旦夕。

不顾满身的痛意,伊登拼命地奔跑着。

身体不止一次用疼痛发出抗议,伊登还是玩命地狂奔着,比起之前有过之而不及。每一次脉动,体内奔涌的杀意就强烈一份。

“开什么玩笑啊!”巨大的恐惧压迫着小混混的脆弱的神经,自己已经失去太多了,老哥是自己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了。“怎么可能轻易让你夺走啊!”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转过这个街角.......熟悉的小屋慢慢映入了视野,就在原本它该在的位置。平淡无奇,甚至有几分简陋,坐落在同样简陋的建筑群中,但此刻没有比这更能令自己安心的景致了。

精疲力竭的伊登,不由放慢了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左右观望着,周围并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家伙,城区地面的长着青苔的石板、破旧民宅屋顶的瓦片和灰泥......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风雨打磨的景象依然照旧。彻底放下心来的伊登终于停下了脚步。

“哈,我居然会听信那样的鬼话。这里可是伊斯特兰的城区!怎么可能有圣徒敢在这里闹事?”安慰着自己,

第一次,伊登竟然有些感谢灰羽了。

深红色的晚霞下几只候鸟不失时宜地鸣叫着掠过天际,深秋的白昼即将落幕,天黑后的城区只会更加混乱。

“要......进去吗?”伫立在自家门前一百来米的地方,伊登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几分钟前的自己还像惊弓之鸟一样,而现在却在考虑家庭问题。

当伊登还在纠结的时候,自己家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走了出来,不详的黑袍紧紧包裹着男人健硕的身体,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看清。“是客人吗?”不安的阴影笼罩着小混混,伊登迈开脚步快步走向男人,必须去确认一下。“喂!”他向男人喊道。可男人没有回应,他轻轻关上了木门,倒退了几步,嘴巴几度闭合,像是在哼唱着什么,高举着双手,乌云毫无征兆地聚拢,瞬息之间,一道闪电径直劈下,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小屋在火光中化为乌有。

受惊的行人尖叫着四散奔逃,与呆立着的伊登擦肩而过。火光映红了伊登错愕的表情,爆炸掀起的气浪令小混混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颤动,夜晚还没有真正降临,夜色还不以掩盖掉眼前的惨状。这样的灾难下,不可能有人幸存。伊登的嘴唇上下蠕动着,

“吉尔斯!”他的声音细如蚊蚋,可男人还是有了反应。黑袍男人慢慢转身,红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浅浅的笑意。

“啊,我们的主角终于来了。”吉尔斯朝着面色苍白的伊登张开了双臂,像是要将小混混拥入怀中。

“我哥奥斯艾怎么样了。”伊登紧咬着嘴唇,将像是要将人射杀的眼神投向了眼前面露微笑的男人。

“死了,我杀死的。”男人颇为自豪地宣称着,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黑袍上确实沾染着血迹。

真是开门见山的摊牌方式,完全扼杀了交谈下去的可能。如果男人否认,自己也许还会抱有一丝侥幸,可男人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

“这样啊。”伊登低下了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出积压的空气,可怕的沉默正笼罩着下城区的小混混。“宰了你!”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一步,两步,三步,犹如脱膛的炮弹伊登向着男人发起冲锋。

已经没有交流的必要了,语言是为了沟通心灵而存在的,而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想确认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要做的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一口气突进到圣徒面前,狂暴地向着各个要害挥拳。视野一片血红,像是翻滚的血海遮蔽了理性,每一拳都灌注了自己的全力,不是为了打倒眼前的男人,每一击都是为了彻底抹杀他的存在。

可是,打不中!就像是在嘲笑着这份觉悟,无论怎么挥拳,叫做吉尔斯的圣徒都能轻易躲开。

“啊,只有这点水平吗?”再一次躲开伊登杂乱无章的拳击,圣徒发出轻蔑的哄笑。“没用的东西!”

吉尔斯握紧拳头,指节间仿佛跃动着闪电,快如疾风的铁拳直接砸向伊登敞开的胸口。伊登不躲不闪,硬生生抗下,“呃。”伊登咳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仿佛都在颤抖,强忍着快要昏厥的剧痛,暴怒的小混混,咬紧牙齿,抱住了吉尔斯挥出的手臂,同时右拳结结实实轰在了男人的下巴上。

大意的吉尔斯一下失去了平衡,踉跄后退。这就是伊登一直等待的机会,抽出小刀,伊登猛然上前,直取心脏。

“我再说一次,废物!”后倾的身体忽然挺直,吉尔斯徒手握住了刀刃。红色的血液顺着刀柄滑落,可在圣徒不可思议的握力下,刀刃再难推进一分。“切。”伊登当机立断,松开把柄向着吉尔斯的腹部挥拳。饱含力量的一击,却被单手接下。

吉尔斯的脸上失去了从容,扔掉染红的小刀,吉尔斯胡乱地擦拭着嘴角溢出的血迹,整张脸一下变得极为骇人。

“啊啊,无论多少次我都要说,你个废物!”

吉尔斯飞起一脚,一声闷响,伊登立刻像条破布麻袋一样飞了出去。所有的感觉仿佛都慢了半拍,整个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联系自己的只剩下了延迟的疼痛。

“喂,你不是要杀了我吗?”眼前模糊的人影不住地晃动着,叫嚣着什么。

“废物,你还在犹豫什么?”腰间又是一阵刺痛,巨大的惯性令自己滚了几圈。“啊啊,麻烦死了。”男人还在嚷嚷着,犹如蜂鸣的杂音不受控制地涌进倒地不起的小混混耳中。

闭嘴啊!闭嘴啊!伊登无声地呐喊着。紧贴脊背的石子路面不可思议地灼热,就像置身火海。努力侧着身体,伊登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啊,原来是这样。不久前还在使用的自己的木床正在熊熊燃烧,熟悉的座椅,钟爱的练习用的沙袋......眼前的一切都在燃烧。刺鼻的浓烟呛出了眼泪,木材在高温下迸裂的声响犹如哭喊。心底莫名的悲伤,像是要被淹没一样。

“右手的小刀,还是左手的诅咒,就由你自己决定了。”耳畔仿佛魔女在呢喃,

“哈。”伊登呵笑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右手空荡荡的,还有的选吗?

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等这场梦境结束,自己还是下城区混吃等死的小混混,明天又会和马修一起行侠仗义。

安娜也还是那个为了梦想努力拼搏的小女孩,虽然耀眼,却也不是遥不可及。老哥奥斯艾也还在平凡地活着,忘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然后娶妻生子安静幸福地度过余生。

比起今天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倒霉事故,这样的希冀反而更加真实。紧闭双眼,然后再睁开就可以逃脱出噩梦的纠缠了吧,心中如此希望着。

可是,周围还是翻滚着热浪,灼热的热气无时无刻不在兆视着残酷的现实。这些都不是可以付之一笑的噩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件。逃无可逃,无处可逃。

“听好了伊登,就算再怎么难过,也不要意气用事。老爸老妈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我......会照顾好你的。”想起老哥最后一次的唠叨,伊登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不过只是比自己大了3岁而已,却说要照顾好我?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啊!

愤恨从四面八方涌来悲伤悄悄退去,另一种情绪在滋长.......“宰了你!绝对要宰了你!”伊登挣扎着爬起,像野兽般低吼着,染血的身体中传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可伊登还是尽可能倔强地挺立着。

他缓缓举起左手,猩红的光亮从指缝间透过。像命运使然一般,在乌云遮蔽的阴影下诡异而耀眼的天心石正在闪烁!抬起摇摆不定的脑袋,暴怒的双眼死死地锁住不远处一脸无所谓的圣徒。

“啊啊,结果还是要使用它不是吗?”吉尔斯懒散地舒展着四肢,满不在乎。

“别搞错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是我自己的意志!和你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

伊登颤巍巍地吼叫着。“如果可以杀了你,即便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我也义无反顾!”握力再度加强,天心石的棱角刺进了血肉,伤口处涌入了一阵炽热的洪流。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着,时间与空间的边界慢慢融合,就像跌入了另一个世界。脚下不再是坚实可靠的石砖,而变成了松软的毫无生机的沙土。熟悉的一切都在渐渐远去,只剩下一片荒芜。

未来视?这就是未来视吗?即将化身圣徒前对自己死亡的预知?

自己有所耳闻,所有的被神明选中的子民在成为圣徒的那一刻都会提前预知自己的死亡。当神明选中你的那一刻,不可抗拒的宿命已经将死亡深深地镌刻在了既定的未来。不得善终,死于非命!

“哈,哈哈。”伊登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洪亮的大笑在广阔的空间里无限回响。但,那又如何?失去了方向与空间的小混混仰头大笑,如果,伊登的声音浸透着刺骨的杀意,“如果,这就是所谓力量的代价,我也甘之如饴!”

眼前渐渐有了景象,视野终于变得开阔起来。前方一串身影蠕动着越来越近,那是一小队正在跋涉的人群,武装的战士们,警觉地护卫在队伍的外侧,女人孩童夹杂于内,不时低声抽泣着。难民,还是别的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必定在经历着某些磨难,他们缓慢地前行着,在荒漠中留下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他们要去向哪里?哪里又有他们的归宿?伊登这样想着,因为困惑,心中的愤恨竟然淡了几分。

该死的为什么自己会关心一群没有意义的幻影?

虽然知道这只是幻想,可伊登还是克制不住地难过,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积满了的愤怒并没有消散,只是暂时被取代而已。就像在滚烫的岩浆上覆盖了一层积雪,对,一定是这样,伊登这样想着。

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跑!”人群中像是头领的男人用沙哑的嗓音下达命令。女人和孩子慌乱地背向伊登奔跑着,而护卫们则第一时间集结在男人的身边,拼凑成一道稀薄的人墙,横亘在自己面前。

“我无意伤害你们!”伊登本能地大喊,然后他才想起来,他们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

眼前男人的目光却愈发冰冷,大地不安地颤抖着,背后恶寒在游走,伊登终于察觉到了,让男人恐惧的并不是自己。大地再次颤抖,或者说只是比之前更强。小混混瞪大着眼睛,望向了身后。一股人潮涌来,卷起了漫天的扬尘。

是灰羽,数不清的灰羽骑士,正高举着神誓,呼喊着自己听不清的口号,从沙丘后面掩杀过来,他们标志性的浅灰色盔甲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脚下的沙土被一遍又一遍地踏碎,

这俨然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收回目光,眼前的人群并没有坐以待毙,相比灰羽大军显得微不足道的人墙第一时间穿过茫然的伊登迎了上去,血肉与盔甲的军势彼此交汇,前者顷刻间便被淹没了。

伊登闭上了眼,在他看来这场厮杀没有任何悬念,无论那些护卫如何英勇,溃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些都是幻镜,伊登再一次告诫着自己,可莫名其妙的悲伤还是渐渐冲淡了愤怒,就像那些即将战死的陌生人都是自己熟知的朋友,家人一样。为了逃避,伊登转而注意起先前发号施令的男人。

灰黄色的卫衣包裹着那个剪影般轮廓不清的男人,守卫们已经奔赴了战场,妇孺也已经逃向了后方,只有男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就像自己一样。被掩盖的视线一直没有变化,但伊登分不清男人究竟是在观察战况还是在打量着自己。

那道人墙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钢铁的浪潮几番奔涌,却始终无法逾越。

红色的光芒在人群间绽放,连成一线,原来这支护卫完全是由圣徒组成的。

但,他们的敌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冠以灰羽之名的骑士们,完全不懂得何为畏惧。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倒下的骑士被后来者踏着脚下,踩着同伴的尸体,金属在同样的金属压迫下碾成碎块,除非攻守的一方尽数倒下,否则这场浪潮永远不会停止。

稀薄的人墙在一次次的冲击下终于显露了颓势,当第一个护卫倒下的时候,观望已久的男人有了动作。

无声地摘下了兜帽,男人缓步向前,瞳孔中的红色像火焰般蔓延着,他的身体发出异样的声响,四肢变化着,伸展着,突破了血肉的界限,男人行进着,也在变化着,每一秒他的身形都在膨胀,向着非人的方向扭曲。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过伊登的身体,而是不自然地绕开了。当两者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你还没有准备好。”那声音就像是穿过了一口深邃的枯井,带着遥远的遗憾跨越了空间,震颤着自己的鼓膜。

伊登愣住了,恍惚地望向男人的侧脸,虽然很近却什么也看不清,无法企及的距离感就像隔了万水千山。

身后厮杀的声音慢慢淡去,伊登愣神地伫立着,什么也没有做,也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一切努力和尝试的可能都被男人轻而易举地否定了。脚下一颤,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视野再一次模糊,眼前的一切重归混沌。勇敢的守卫,和赴死的男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但某些东西残留在了心里淡淡的困惑以及无尽的悲伤。

“我还没有准备好?”只是重复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到底还要准备什么?

闪烁的天心石再次浮现眼前,柔和的红色在催促着。

抉择吧!这是你逃不开的宿命。凝聚着力量的团块就在眼前,就在伸伸手就可以触碰的地方。只要握住它就足以改变。

但,自己迟疑了,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就是无法挪动半分。

我到底要改变什么?责问着自己,内心惶恐不安,之前的悲伤挥之不去,无法释然。

日常已经崩坏,哥哥已经死了,还有改变的意义吗?改变吗?我到底要改变什么?

真是懦弱的想法,眼前发光的天心石忽然急震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响,光亮坚持了一回“噗”的一声便消散了。

犹如溺水的无力感,一下子蔓延至了全身,之前的洪流像时光倒退一般沿着原先的轨迹离开了躯体。悲伤悄无声息地褪去,浅浅的积雪消散,被掩盖的熔岩涌了上来。

“不!不!她保证过的!”一度被力量麻痹的身体再一次感受到了痛苦,小混混跪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天心石的力量,现在的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呸。”视野的前方吉尔斯朝地上啐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别想走!我要杀了你!”伊登想要拦下他,尽力地张大了嘴,可从喉咙间涌出的只有血沫和呜咽而已。尽力保持着清醒,可这也正是在自欺欺人而已,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目送着吉尔斯扬长而去。“艾琳娜·安斯艾尔!吉尔斯!我一定要杀了你们!”一阵眩晕感袭来,这一次伊登没能坚持过去,一阵黑暗笼罩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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